輕舟燕談 | 盆菊幽賞遣客猜

盆菊幽賞遣客猜

賞明代沈周《盆菊幽賞圖》

□郭輕舟

　　這是一次對酒催花的雅集。

　　小園平坦幽靜、樹木蓊郁，樹蔭下草亭中，桌上三兩佳肴，邊上童仆捧著醇醪，主客列坐其次。大家多飲了幾杯，說的卻不是丹青翰墨的話題，他們話里話外聊的是——這盆中的菊花到底啥時候盛開？柳眉兒已經(jīng)落盡，有的樹葉已經(jīng)泛紅，秋高氣爽的天氣，都九九重陽節(jié)了呢，為啥園子里那些盆栽的菊花還是含苞微綻？

　　畫家的題畫詩是這樣寫的：“盆菊幾時開，須憑造化催。調(diào)元人在座，對景酒盈杯。滲水勞僮灌，含英遣客猜。西風肅霜信，先覺有香來。”書法有黃庭堅的韻致，筆力穩(wěn)健，筆畫沉實，結(jié)體偏方，氣息奇崛樸厚。詩的意思是：盆中的菊花幾時開？人說了不算，只能任憑大自然任性了。請了調(diào)和陰陽、執(zhí)掌大政的朋友們來相聚，對著這美好的風景斟滿酒杯。讓僮仆時常澆灌它們，含苞待放的花啊，還是讓客人猜一下啥時候開放吧。西風馬上就要帶來肅殺的寒霜，好在已經(jīng)嗅到菊花的香氣了，想必盛開的時候會更濃郁吧。

　　展開明代沈周的《盆菊幽賞圖》（紙本設(shè)色，縱23.4厘米，橫86厘米），菊香悠悠而來，秋風裊裊拂面。有把酒對酌的酣暢，有信筆題詩的曠達，有墨筆生花的佳妙。詩是催花詩，然性急的畫家畫的盆菊已微綻半開了。

　　再看那亭下的賞菊人，主位之人著官服戴官帽，長須圓臉，招手舉杯欲飲，兩位客人分坐兩側(cè)，一位背對我們，一位被柱子所遮擋，面目不清。依后面拖尾題跋詩來看，亭下那推杯換盞的主賓應(yīng)是這三位詩人：傅瀚、佀鐘、張昇，他們同為進士出身，明弘治時期（1488年-1505年）的朝廷重臣。

　　從三人詩作內(nèi)容可知雅集的經(jīng)過。傅瀚詩中有“九日菊須開，買栽原為節(jié)……何時看爛熳（漫），還約諸公來”之句，可知做東請客的人是他，于秋高氣爽的九九重陽，傅瀚邀請兩位同道來他的小園中飲酒賞菊，可惜菊花正含苞未依時而綻，大家只能“紅黃謾自猜”，佀鐘詩中“百花多自開，汝獨費詩催”、張昇的詩中“九日小亭開，花遲待律催”之句，都是催花之詩，敦促菊花們盡早綻放笑顏。對于花兒的催促與嗔怪，顯示出這些朝堂重臣、士子文人們?nèi)粘Ｉ钪锌蓯埏L雅的一面。

　　傅瀚的詩中還提到一位人物“匏庵”是沈周的同鄉(xiāng)吳寬，或許是他促成了延請沈周為這次雅集作畫的事。沈周作為明代吳門畫派的領(lǐng)袖人物，自然盛名在外，他不僅應(yīng)邀畫了《盆菊幽賞圖》，還依詩人原韻和詩一首，就是前面提到的畫家題畫詩。即景而成的詩，因詩而成的畫，詩畫結(jié)合、趣味橫生，一次無菊可賞、早已成為過去式的雅集，被沈周活色生香地表現(xiàn)出來，才讓幸運的我們得以與五百年前的一抹菊香撞個滿懷。